唐长河在大营中住了下来,被安排和裴青栀一个营帐,每日里出行都有几个人看着他。
一日,有个知情的士兵问他,他如今这样,算不算背叛师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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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长河漠然看他几眼,而后仰头。
阳光骄而不烈,照在身上只有微微热意,被风一吹,就散得差不多了。
“我不过求生而已,”他就那样直视着日头回答,“我虽然身在此地,却不曾透露过任何师门相关,何来背叛?”他对此次任务有关情报闭口不言,对方竟也不曾逼问,自然算不上背叛。最多,不过是无法回报师门的养育教导之恩罢了。可他那早死的师傅不也曾叮嘱他要好好活着吗?
哦,还有猫儿。想到自家那个贪吃爱耍宝的胖家伙,唐长河倒有些感伤,恐怕此次一别,将不复再见了。
那士兵听他这样说,倒也能理解,笑道:“你这性子倒是洒脱。”
“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”唐长河摇头,“能活着,谁想死?”
裴青栀果真如他所说,带着唐长河与他一起研究医理。他虽医术尚可,对毒一道却不曾了解,此次碰上用毒的行家便有些废寝忘食,经常在夜间就寝时忽然提问,使得唐长河十分佩服兼无奈。
不过好在有裴青栀的陪伴和暂时的忙碌,唐长河才没有那种身为阶下囚的感觉。
虽然,他这待遇也确实不像个阶下囚就是了。
裴青栀是个十分温和的人,平日里都带着笑,因为学医,身上还有一股浅淡的药香,白日里不说,夜晚同在一处的时候便分外明显。
好几个无眠的夜里,唐长河便是闻着这股香味入睡的,以至于后来,他甚至向对方讨要香包。
裴青栀被他问得一愣,“你有失眠之症?”他走过来不顾对方反应,直接托手搭脉,随后道:“身体并无大碍,想来是水土不服。至于那药香…”他摇了摇头,“久居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,我自己却是没有闻见的。”
“没有就算了,我不过随口一说。”唐长河低头捣药。
裴青栀看他一眼,竟觉他此时有些孤寂,想了想站起身拉开药柜,很快便抓了几种药材出来。他用布巾包好,向着唐长河递了过去。
“我不知那是什么味道,便只好调了个安神的方子,你睡觉之时放在枕边即可。”
唐长河一愣,接过后抬起头来看他。
“怎么这样看我?”裴青栀问。
“裴大夫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唐长河捏紧药包,“我已经解了顾黔江的毒,按理,我对你们已没有用处。”
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?”裴青栀笑了笑,在一旁坐下,继续翻搅桌上药材,“如果非要问我原因,或许是我瞧着你顺眼吧。”
唐长河与顾黔江再见,是在一个午后。
那一日裴青栀外出采药,他不便跟随,只好留在军营,在其他人的看守下晒晒药草,又或者给园中药草浇浇水。
他正在打理几株柴胡的时候,忽听有人唤了声“将军”,一抬头,就发现顾黔江又裸着个上身一个人溜达过来了。
唐长河直起身,见顾黔江挥挥手,其他人便先后告退,不由看向他。
顾黔江一时没有说话,眼睛瞅着他转了几圈打量,半晌才问:“在军中可还习惯?”
“…”唐长河微微蹙眉,觉得他这态度有些奇怪,却也还是回到:“尚可。”
“若是有什么需要的,可以告诉我。”顾黔江寻了个石头坐下,因为坐得直,便见肌肉紧绷,很是惹眼。
唐长河目光轻轻一瞥又很快移开,随口道:“既如此,将军不妨将那些看守给撤掉。”
“看守?”顾黔江想到方才离开的几人,点头道:“那应是青栀安排的,我让他撤了便是。”
“将军不怕我逃走?又或者,”唐长河慢慢靠近他:“对你再次下手。”
“哈哈。”顾黔江一笑:“你若有这本事,只管来。”他挑眉,“那日是我受了伤让你占了便宜,如今我伤口几近痊愈,你尽可试试在我手上能不能讨得了好。”
唐长河面上表情一变,停下脚步,忆起那晚的交手,发现自己确实很难在对方完好时占上风,不由有些气馁,转过身继续浇水去了。
顾黔江看着他丧气的背影微微一笑,也不离开,就那样坐着看他浇完了整片药园子。
顾黔江身为统领,到底事忙,唐长河在军营中接触最多的还是裴青栀。
这一日二人在药庐附近挑拣药材,将园子里成熟的挖出,或留根,或留叶,又清洗干净后放进筛子里晾晒,再将已经晒干的切块切粒,存入药柜。
一番忙碌后两人在院中竹椅上休息,聊着聊着,裴青栀便没有声了。
唐长河侧头一看,对方双手交叠置于腹上,歪着头已经睡着。
“裴大夫?”唐长河轻轻唤了一声,没有反应。
静默片刻,唐长河四下一看,杳无人迹。自那日与顾黔江对话过后身边的看守已经撤下,而今这里便只有他,与入睡的裴青栀。
唐长河走下竹椅,来到裴青栀身侧。
裴青栀平日里看着有些散漫,对什么都不着不慌的,一头青丝随意披在身后,只有几枚银饰卡住,看着风流得很。然则为人却又矜持守礼,君子风度把握得当。
唐长河便是贪恋他的那一份从容与温柔,就像是他身上的药香一样,润物无声,沁人心脾。
唐长河看他几瞬,默默低头,将要靠近的时候却又微微偏移,只在他唇角印上半吻。
抬起头时,裴青栀仍然熟睡,对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,唐长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,一时竟无从形容。
他转过头,想要当做无事发生,却蓦然对上屋角处顾黔江愕然的脸。
…
唐长河一愣,霎时感觉无地自容,也不想问对方看到了多少,站起身匆匆离开。
因他走得匆忙,他便没有看见,本应沉睡的裴青栀在他离开后豁然起身,眼神深邃难测。
顾黔江慢悠悠走过来,在唐长河之前躺过的椅子上坐下,看了眼唐长河离开的方向,又看向裴青栀。
“他很可爱,对吗?”
裴青栀看他一眼,没有说话。
“那日我从黑暗中醒来,见着了他的笑脸。”顾黔江倏忽一笑:“当时我就想,这个刺客笑得真可爱,连嘴角的酒窝笑起来都是甜的。”
“你这话说的,真腻。”裴青栀斜眼看他。
“这有什么。”顾黔江大大咧咧一躺,翘着腿晃悠,“青栀,我看上他了,怎么办?”
“什么怎么办?”裴青栀明知故问。
“他看起来更喜欢你啊。”顾黔江侧头,“他是不是嫌我不够斯文?”
“别问我。”裴青栀复又躺下,“我自己还乱着。”
顾黔江撇嘴,“有什么乱的?喜欢就上啊!不然人跑了看你咋办。”他劝人时情真意切,完全忘记,这样算来裴青栀得是他的情敌这事。
喜欢就上?
裴青栀被日头晒得眯了眯眼,想起这段日子与唐长河相处的点滴,只觉怡然舒适。
至于喜欢?
或许,有吧。